老家曾被三面汽笛聲包圍著,東面高坑,北面白源,西面安源。每天凌晨3點40分,安源礦的汽笛叫了,緊接著,高坑的汽笛叫了,連白源的火車也趕過來嗚嗚叫著湊熱鬧。那悠揚而高亢的叫聲,震得小鎮都在顫抖,催醒了沉睡的人們,催促著疲憊的人們朝礦山走去。在巴爾扎克、高爾基的眼里,這聲音發自于近代工業文明的怪獸口中;而在我的心里,卻有著對汽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。
汽笛聲是伴隨著西方近代工業而進來的。1898年,當安源礦引進西方近代工業開礦時,就把汽笛引入了進來。近代工業是以蒸汽為動力的時代,當時的礦山,到處彌漫在蒸汽之中,洗煤臺、水泵、絞車、火車、發電廠,無處不用蒸汽。蒸汽推動了民族的振興、國家的崛起。人們還用蒸汽的力量催響汽笛,以強有力的方法催追人們去勤奮工作。蒸汽時代,是人類從古代走向近代的劃時代進步,為進入電器化時代、信息化時代打下了堅實基礎,作為一個安源人,為我們先人大膽的決策而自豪。
汽笛聲是凄厲的。我們看過電影《燎原》,那時發生了事故就拉響汽笛,凄厲的汽笛聲破空而起,震顫著礦山的天空,震顫著礦山人的心靈。人們倉倉皇皇從四面八方趕到井口,焦急萬分地朝巷內看,當傷亡的礦工被抬出來,人們蜂擁上去,死難者家屬撲上去呼天搶地悲痛欲絕,場面何其凄慘!1976年,毛澤東同志去世,在開追悼會時,全國鳴汽笛致哀5分鐘,萍鄉機務段的汽笛長鳴,當我聽到這莊嚴而凄厲的汽笛聲時,心都碎了,禁不住潸潸落淚。
聽到汽笛聲,我也曾迷惘過。1984年,我去湖南,當站在株洲火車站看車時,當時只有江西方向的是蒸汽機車,而其它路上的全是內燃機車。坐在火車上,看著單線的浙贛鐵路在峽谷間穿行,那樣的勢單力薄,心里有股莫名的酸楚。呵,江西你如何會不落伍,如此落伍的交通,能承載2300萬人心中的期待嗎?我們要有大交通,要通江達海,要在市場經濟中搏殺出來,全面展示江西風貌,江西才會有出路。蒸汽時代該結束了!
1990年,安源礦決定不再鳴汽笛了,并將上班時間延遲1小時,礦工們無不歡欣鼓舞。從此礦山安靜了,照常是日出日落,而消失了汽笛聲并未紊亂人們的日程安排,礦山照樣正常出煤,而礦工不再有疲憊的容顏。
不久,浙贛鐵路復線修通了,通車后也不再使用蒸汽機車,而改用內燃機車。使用內燃機的車頭,沒有了蒸汽機車頭那種撕裂長空的蠻橫吼聲,顯得外柔內剛,裝的東西更多跑得更快,城市的建設加速了。
又是一年春來早。今年4月,隨著電器化鐵路的開通,火車再一次提速,鐵路更繁忙了。而我們看到,隨著火車呼嘯而過,我們的城市越變越美,我們的企業產出量越來越大,南來北往的人越來越多,我們的財富越積越多,我們與世界的距離越縮越短……而這一切皆始自于蒸汽時代的到來,故而格外懷戀那一聲撕裂長空的汽笛聲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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